這本書最近很紅。今年(2017)二月上旬初版之後不斷再刷,據說已成了台灣出版界的奇蹟。作者是工地監工,書寫的是營造業工人的生活。有宮廟文化、用藥文化、工地保力達飲酒文化、工地外勞、工地女性、毒品問題、性產業,以其身處其中的勞動者的生活處境。
營造業勞工已知是發生職災的高風險族群,書中提到更多的是外界很少關注的職場狀況與職業病問題,像是曝曬、低溫、濕熱導致的濕疹、吸入粉塵導致的呼吸道疾病、負重工作導致的肌肉骨骼疾病、電焊工人的視力傷害、水泥工人的皮膚病、油漆工吸入過多化學物質而導致的疾病,以及台灣工地的特色--飲用保力達B。這些勞動者無法休息、不想休息、無暇關心自身健康,因為沒有工作就沒有錢,很多人沒有時間看病,或因無法遵循醫囑而逃避就醫。
這本書的貢獻,是讓更多人看到勞動階層的困境。對於公衛研究者與實務工作者,我們需要更多這樣的關心與視野;所有的健康促進,不論是針對什麼族群,都必須先了解其所處的社會脈絡;學術論文中的數據與統計,都必須回到現實的生活去理解。這是很顯明的事實,卻普遍不被看見。
這本書讓更多人看到勞動階層的處境,是很重要的貢獻。這本書能在當代台灣社會引發如此熱烈的回響,也是值得了解的社會現象。
我在閱讀中,比較好奇的是作者的社會位置,以及他和被觀察者之間的社會關係。
作者在文中時常使用「我們」與「他們」,但似乎時常跳躍地使用。例如,在八嘎囧(八家將)這一章,作者評論工地的八嘎囧,提到「他們未必知道自己在幹啥… (他們)胸無大志卻又積極擁抱社區、不愛讀書卻甘願為家庭付出,完全不求上進,卻熱情加入宮廟祈福遶境」(頁29)。在討論到勞動者對政府部門的看法時,他說,「賊頭從來不會試圖了解我們」(頁97);「我們對社會毫無期待,只求不要再來找我們麻煩而已」(頁135)。在工地拾荒者這章,作者作為工地監工,讓免費的拾荒老人進來工地收拾垃圾,就我看來,這分明是降低人事成本、違反勞基法且有安全疑慮的作法,但他說,「我們給予機會讓他們到垃圾堆挖寶…」(頁259),他在工地門口送別,想著「那堆高的舊手推車,應該還是可以讓他們吃上兩餐」(頁260)。感到作者是以一種施惠者的口吻在訴說拾荒者的處境。
為何工人和他一起對抗國家規範的時候是「我們」,在牽涉文化差異或勞雇關係的情境下就成了「他們」?
另一個令我印象深刻的是,作者在全書中表達他對政府公職人員的強烈厭惡與不屑,包括被稱為賊頭的警察、勞檢人員、環保人員與基層公務員。政府法規的執行者,被作者視為是斷絕可憐人活路的惡吏。反政府反管制的思維,若是反應社會大多數人的看法,應該是當代台灣的嚴重治理危機吧。
讀完這書,感到作者的悲觀。了解,是行動的第一步。掌握優渥社會資源的人,應該好好關心勞動者的處境,共同想想如何解決問題。畢竟,生活在弱肉強食貧富不均的社會,對每一人而言都不會是愉快的事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